秋后的黄昏，落日艳红的光彩跳跃在桦树宽阔的叶面，散发着一天最后的温暖，身穿褐袍的旅人坐在村中间的这棵老桦树底下，抚摸着被夕阳染红的一把长胡子，身边的空地完全被一群孩子包围。这位旅人悠长低沉的声音从树下传出来：“今天，就讲一个地精的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名叫齐伯林的地精，想驾着飞艇去寻找世界的边缘……”
齐伯林迎着吹面而来的冷风站在船头，他粗糙的褐色头发束成一条垂在脑后，飞艇下面是一片无边际的大海，海面上漂荡的浮冰反射着青空之下明朗的太阳光，把它们映进齐伯林的眼睛里，好像是某种史前巨兽的尖锐獠牙。今天我们很可能无法穿越这片海域，如果她们还在后面跟着的话就会更危险，齐伯林转头望着后方的云空，他总觉得那里隐隐飞来了什么东西。
“纳格威，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打破那个鸟蛋，惹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行了行了，老大，你都说了三遍了。”
一个草绿色皮肤的小个子---虽然在人类眼中，地精们都是小个子，连比较粗壮的齐伯林也是如此---不耐烦地说道：这只是个实验，我只是想看看鸟身女妖的幼仔是什么样的，谁会知道她们那么记仇啊。
“你这种行为总有一天会给我们惹来大祸的，”齐伯林忧虑地说。作为一个飞艇技师，纳格威是很出色的，但在其他方面，他就只是个没常识没大脑的惹祸精而己。
“也许我不应该把航线设定在北卡利姆多，如果我们穿越永恒之井从中部大陆飞过去会好一点。也许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船长。”
“老大，不要这么说啊，要是我们真的从中部大陆穿越的话就会被迫经过兽人都市杜隆塔尔，你知道我们在第三次兽人战争时用黑火药炸死了多少那种绿兮兮的兽人笨蛋，我可不觉得他们会热情欢迎我们，我们的飞艇一定会变成插满标枪的豪猪。”
格林威治安慰着齐伯林，而这项工作也一直是他来负责。齐伯林当然是一个出色的船长，只是他有时候需要一些安慰和鼓励罢了。 如果那些鸟身女妖不再追来，也许我们可以越过这片海域，找到着陆地点。
然而此时视线的尽头云端，隐隐约约现出了一群细小的黑点。
齐伯林举起单筒望远镜向艇尾方向眺望，很快又放了下来“看来格林威治的希望落空了，她们追过来了，一只蓝色羽毛身体最大的就飞在最前面。”说完又瞄了纳格威一眼，而草绿色的小个子技师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但声音也没有平常那么响亮了。“纳格威，你领三个船员去动力炉，争取在她们飞过来之前再上升一百米，既然无法避开我们就只有战斗；格林威治你去风向舵，听我指令转向；其余的人就左舷射击位，火枪和黑火药都准备好，我们要开战了！”甲板上立刻陷入一片忙乱之中，而纳格威有些满意又略带着羡慕地看着齐伯林，这才是他们的船长，虽然平时有些软弱但一有状况就会非常靠得住。 “格林威治发什么愣，快去。”
“是！老大！”
这艘有着三个丝绸气囊的红飞艇此时正是顺着风向航行，所以不久后伫立在船尾的齐伯林就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顺着风向传过来，就好像是多年前死去的尸体那种缠绕着怨恨的腐臭一般，那是鸟身女妖们的气味。传说中她们会袭击任何进入她们领域的野兽和旅人，即使是以森林为家的暗夜精灵们也无法逃脱这种命运。齐伯林船长跟着纳格威趁他们外出捕猎时偷进到她们巢里时，就看到一大堆已成为白骨或半腐烂的断头残肢，很难想像她们就蹲在巢里，用略呈人形的嘴撕咬着这些腐肉。齐伯林还记得那种蔓延到全身的颤栗，连一向疯疯颠颠的纳格威也几乎要吐了，也许就是这种恐惧促使技师打破了那些鸟蛋，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知识。
现在这个小个子技师正忙着为动力炉里添加加好使三个气囊充满气，把飞艇带到高空去。“继续上升！风向舵偏右三度。”齐伯林回头大声喊着，在飞艇还没有升到指定高度之前，他必须操纵飞艇与鸟身女妖们玩捉迷藏，不能让她们飞到船舷近处，地精飞艇是无法用来与鸟身女妖近身战的。格林威治很敏捷地把飞艇转了个弯，齐伯林现在对他的副手极为满意，但是这个弯不可能甩掉后面那群讨人厌的追击者，事实上她们越追越近了。齐伯林又抬起望远镜，目镜里清晰地映出飞在最前头的蓝色大鸟，纳格威叫她什么来着？对了，是巢母，一个族群的母亲，齐伯林更愿意叫她老祖母。这位老祖母是族群里身体最大的，几乎有四分之一个飞艇大，蓝色的羽毛在冬日中闪着华彩，这些羽毛紧贴在她的脸旁边和背上，还有在肩膀上用力挥动的翅膀上。齐伯林真奇怪这么频敏地挥动翅膀难道她的锁骨不会断么？但最重要的是挂在她颈子上，被胸脯顶起来的那条项链，链坠上一块刻着花纹的金属盘闪着白色的光。“见鬼，纳格威，你必须证明自己除了捣蛋之外还有别的长处，三分钟之内把船升到云层中去，不然我们谁也活不成。”齐伯林向后大喊，“射击位再抽两个人去帮纳格威，其余人待命。”这样在左舷的射击位上就只剩下两个地精射手，他们俩手提着短柄火枪和火药袋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这种状况。
齐伯林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他刚刚在那位可敬的老祖母颈子上看到了加速项链，这也许是某位倒霉的旅人的遗物，现在被她翻了出来。齐伯林现在才知道她为什么在前几次追击没有露面，也许她一直在找这件东西，什么生物一旦老了记性都不会太好。想像一下她在那堆腐肉中东翻西找的样子，齐伯林不禁觉得恶心得很。
鸟群越来越近了，而飞艇离云层至少还有二十米。齐伯林从腰后的皮袋里掏出一枝短柄火枪，把望远镜架在上头，镜头里那老祖母一脸狰狞。砰地一声四周散的火药渣喷了齐伯林一脸，望远镜几个翻滚落到甲板上，还好没碎掉。而从枪口打出的铅弹在经过了那么广阔的空间后力道已经衰弱，只是在老祖母脸上打出一个肿包，吓得她吱吱乱叫，追击的队型立刻乱套，齐伯林透过单筒望远镜看见有一两只倒霉鸟被老祖母宽大的翅膀拉了下去，掉到浮冰之海里再也没能上来。很好，虽然没能打死她，但扰乱效果已经达到了。齐伯林满意地点头，那束粗粗的褐色头发上下甩动。“现在，纳格威，一分钟之内再不升到云层里我就毙了你，相信我，你不会比那鸟身女妖的脸皮更厚了。”
小个子技师最终保住了他的脑袋，把飞艇升到了上空的云层里。这团青空之中的雾气有几公里的长度，从下方隐入的地精飞艇就像是一团奶油中的石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现在除了格林威治守在风向舵旁边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排在左舷射击位，手里紧握着短柄火枪，眼前白色大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两米。“一会儿那群女妖为了继续追击我们一定会循着我们的路线向上飞，这时候我们就打个伏击。我一说开火你们就放枪。”齐伯林小声地跟他的船工员嘱咐，这些小个子空中战士们不发一言，只是无声地抬抬枪口。
“纳格威，你的燃烧弹准备好了么？”“是，头儿。”技师正在船板的正中间摆弄着一个机械，勉强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投石哭，只是铁碗里放着一个黑乎乎有引线的东西。一切都静悄悄的，水汽已经打湿了船舷和手中粗木的枪柄，无声的压力在这艘船弥漫开来。“也许她们已经飞来了，”格林威治这么想着，“也许她们看穿了船长的意思，在云团外等着我们。”他不禁有点胡思乱想起来。“似乎有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传过来了，但我是不是听错了？”但他看见伙伴们都竖起了耳朵，“没有，我没听错，确实是她们飞来了。”
“纳格威，燃烧弹！”随着船长的一声大喊，那架小投石哭弹了一下，白茫茫的水汽中划过火线，火线的尽头处蓦然爆开了一团焰球，比节日庆典上的烟花还要好看。水汽被这团爆炸完全驱散了，现出一大片空白来，几只鸟身女妖吱吱叫着落了下去，她们身上都带着一团火屑。“开火！”齐伯林大叫，并且第一个击发，黑火药爆燃之后的烟尘在飞艇左舷上形成一朵朵黑色的死亡之花，被这阵铅弹打中的鸟身女妖们毛羽纷飞，尖叫着坠了下去，有的又飞上来，有的就直接掉进浮冰之海。
“换位！火枪手们！”第一排退下去装弹，第二排从空隙中向前一步，四枝火枪的枪口焰光闪烁，“格林威治，开动风向舵，咱们横冲出去。”齐伯林大声下令，这时鸟身女妖们又是吱吱大叫，天上飞的全是羽毛。但她们已经渐渐镇静下来，由那位老祖母带头向飞艇扑过来。“真让她们靠近就完了。”齐伯林喃喃自语，又是一发燃烧弹弹了出去，但这次鸟身女妖有了经验，笨重的燃烧弹再难烧得到这群空中的轻骑兵，充其量只能稍阻她们一会儿。风向舵终于开动了起来，向后喷出一阵强劲的气流，带动飞艇向前方飞去，原本在左舷的鸟身女妖们已经落到后方，火枪手刚刚装弹完毕。“齐射！”九枝火枪一轮射击之后又有两只倒霉鸟落了下去，其余的散开队形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云雾越来越稀薄，终于飞艇冲出了云团，在后面紧跟的八九只鸟身女妖也破云而出，几缕乳白色的云气缠绕在她们身上，如同薄纱，无明中显出一种美感。可惜她们血红的眼睛和尖锐的钩爪破坏了这种和谐，反而透出一阵杀气。
齐伯林突然发现那只蓝色的老祖母没在这一群里。“怎么回事？谁击落那只最大的了？”根本没有人回答。这时飞艇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扑翅声，几根蓝色的羽毛从气囊中间落了下来。“是那只大鸟！她要抓坏我们的气囊。”纳格威仰着头大喊，随后飞艇又是一阵抖动。“完蛋了，被那老祖母发现了弱点。”齐伯林那张暗绿色的脸也不禁变白了。这艘特制的红飞艇上悬有三个气囊，一个大的在前面，两只略小些的挂在后面，但无论破坏掉哪能一个，飞艇都会失去平衡坠落。而且在那只可恶的鸟身女妖就在气囊上面，从船里根本射不中她！
“老大，让我来吧。”格林威治站出来说道，“我爬到气囊上面把她解决掉。“齐伯林愣愣地看着这位勇敢的地精终于点头。“好，就由你来，这把刀子带上，我为你感到骄傲。”格林威治接过短刀咬在口中，左手提一枝短柄火枪沿着飞艇不慌不忙气囊间的固定绳索爬了上去船员们都呆呆地看着这个勇敢者在青空与飞艇之间的涉小身影，要知道他要去挑战一只大自己几倍的鸟身女妖，而后者会把他当成一块绿色的美味点心。
“愣着干什么？火枪手去船尾，纳格威操纵风向舵。”齐伯林挥着手驱赶船员。后面的鸟群飞得越来越近了。又是一声火枪沉闷的枪声，但不是发自船尾，而是头顶气囊，随后一阵吱吱尖叫划过青空。“格林威治打中她了，打中她了。”一直仰头看着的纳格威突然大喊，齐伯林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即下令火枪手散射。每一声枪响之后船尾都腾起一小团墨烟，这些墨烟几乎是以凝固的资态留在青空中，被飞艇甩得越来越远。在十几团这样的黑烟出现之后，后面缀着的鸟群只剩下四五只还没精打采地跟随着，其余的都已经坠入浮冰之海。
火枪手们都松了口气，停了下来。鸟身女妖所在的位置已经距飞艇太远，铅弹不可能命中的，紧绷了许久的精神松懈下来，结果当那一下剧烈震动荡起整个船身的时候他们都被扫得东倒西歪。“格林威治，他要死了。”又是纳格威，他永远学不会用适当的单词。齐伯林狠狠扫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头去。格林威治涉小的身影就在囊索之间悬挂着，他把左手缠在绳索之间，右手疯了似地胡乱挥舞，那只有蓝色羽毛的巨大鸟身女妖就在他身前飞舞着，右面的肩膀上有一个烧焦了的洞。很明显，格林威治那偏掉的一枪已经激怒了她，如果不是地精手中狂乱挥舞的短刀，那只老祖母早已经用钩爪切下他的头。但这种极耗体力的防御也是无法持久的，很快格林威治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地精的体力本来就有限得很。短刀最后划被鸟身女妖抓住了空隙，她伸出钩爪把刀打落了，这把短刀一直落下去，夺地一声插在甲板上，火枪手们发生一声惊呼。那只蓝色的鸟身女妖已经向格林威治扑过去了。
地精惊慌失措的面孔就在眼前，这只巢母的脑中涌起一股嗜血的激情。她渴望着能用钩爪撕裂这只地精的脸，品尝他温热的脑浆和血液，她向前扑了过去，同时努力像个冷静的猎食者一样伸出了钩爪。这是一条短暂的杀戮之途。
但鸟身女妖永远也没有机会到达终点了，随着砰地一声爆响，一颗灼热的铅弹打中了她的左耳，从头侧一直打进脑髓。这颗不断翻滚的铅弹烧焦了她的头颅，把白色的脑浆从左耳中激得飞了出来，一颗眼球被铅弹的冲击力打出，翻滚着落入虚空，已经收缩的瞳孔之中映出一朵从甲板上慢慢升起的黑烟，黑烟后露出齐伯林暗绿色的脸。
“永远，永远不要在我面前伤害一个地精。”这位坚毅的船长对鸟身女妖如此说道，可惜她已听不见了。这只体型硕大的蓝羽女妖失去了支持翅膀的力量重重地落了下来，在坠到船舷的高度时被地精火枪手们乱枪齐射，打得羽毛纷飞，很快就成了一团沾着羽毛的碎肉。
剩下的几只鸟身女妖在巢母死去之后都快速地飞走了，很显然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追击。勇敢的格林威治从绳索上下来时手脚还在发抖，齐伯林想过来安尉他一下，却反被他口中说出的话吓了一跳：“老大，气囊已经开始泄漏了。”
“不行，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修不好的。”小个子纳格威从缆绳上爬下来，找着头说。此时飞艇已经下降了一百米，而且艇身摇晃不定，明显地浮力不够了。“我们无法在这种状态横渡浮冰之海，那需要一昼夜的时间，而我们最多还能再支撑三个小时。”齐伯林满脸忧虑地说道。“纳格威，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小个子技师耸了耸肩：“如果有我早就用了，现在只能让动力炉全开，先撑起气囊，然后……”纳格威挥手作了个干脆的手势：“减负！”
甲板上顿时又陷入一片忙乱之中，似乎平静是与这艘红飞艇无缘一般。“把能扔的都扔下去！帐蓬，备用零件，标本，都扔下去。你，别抱着粮食不放，如果在这里坠落，我们就不需要明天的晚饭了。对，把床铺也拆了扔掉。”齐伯林的大嗓门在如今这种时候反而是种安抚人心的手段，因为所有的船员都忙着听他的指示，反而把恐惧忘在脑后了，或者不如说，地精本来就不是擅于恐惧的种族。
最后齐伯林和船员们开始望着空荡荡的船体发愣，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了，而下面的浮冰之海上则漂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荆棘城后搞不好我会以破坏环境罪被起诉哦。”齐伯林喃喃自语，但无论如何渡过眼前的危机最重要。“那么，我们是否已经开始上升了？”
“还不行，头儿，飞艇仍然在下降，船厂上的重量还是太重了。”纳格威送来的是坏消息。
“那能不能把燃料丢出去一些？”格林威治出主意。
“如果你希望我们因燃料耗尽而坠落的话，我没意见。”纳格威冷冷地驳回去。
红飞艇没精打采地在浮冰之海上飘浮，一边缓缓地下降，船下那片满是冰块的冷海已越来越近，那些冰块上的反光让人想起白森森的利齿，即使飞艇的船身是做成了船形，但一落到这片海域也同样会被浮冰绞个粉碎。
“技师，你看还要减去多少重量才能让飞艇上浮？”
“至少还需要减去五十公斤，不然绝对无法浮上去的。”草绿色皮肤的小个子技师暴躁地回答，他此时正努力让动力炉超负荷运转，好产生更大的浮力。乱舞的火焰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一片红与黑的剪影。
“纳格威呀，认识你以来我就一直想说，虽然你是个出色的飞艇技师，连这艘船也是你设计的图纸，但除此之外，你就只不过是个任性的惹祸精罢了。”
“你想找碴吗？格林威治？”纳格威猛地扭头过去，但格林威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已经大步走向船头去。“这小子，有点不对劲，他是不是快吓傻了？”纳格威嘟囔着，又把头转回去。
齐伯林站在船头，这个时候他也再没什么事好做了，一切只有靠纳格威的努力。虽然希望如此黯淡。“老大，这把短刀还给你。”格林威治从背后说道，不知为何齐伯林觉得这声调有些怪。伸手接过短刀，把它重新插回鞘里，齐伯林对着和他并肩而立的朋友苦笑了一下：“真是对不起了，没想到会把你们引进死地，也许我真的是个不称职的船长吧，我们真该从中部大陆过的。”“都说不是你的关系了，全都要怪那可恶的纳格威惹祸。”格林威治回头瞄了瞄，小个子技师还在和别人一起忙着调整炉温。“其实刚出航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们是要找到世界之极啊，万条河流的归处，所有生命的黄昏，这样伟大的梦想怎么能顺利地完成呢，它一定是十分艰辛甚至是会送掉性命。但我仍然来了，并且随时准备牺牲，因为……”格林威治微微顿了一下，又说道，“因为这个目标就像是太阳一样灿烂而夺目啊。一个地精，如果能够投身到这种梦想中去，那不是最好的归宿吗？而在这条通向太阳的旅途里，全是因为你的领导我们才得以避过一次次覆亡的危险，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是一个称职的船长。老大，不要再迷惑了，如果船长软弱下来，那船员们就会无所适从了。”
格林威治又向前一步，随后转达身面对齐伯林：“我们都是信任你而把生命托付于这一艘红飞艇，即使你引错了路我们也会跟随你走下去，因为你就是这里的船长。附带一提，这次我们不会全部送命，因为我已经想到让飞艇浮起来的方法了。”一丝微笑浮上这位勇敢的地精的眼睛。而对面的齐伯林则毫不掩饰地表露了惊奇：“看着吧，老大，一切就交给我了。”格林威治极有把握地竖起拇指。
“嘿！看这边！”
一声高亢的呼喊把全船所有地精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小子打算干什么？”纳格威纳闷地盯着格林威治，此时格林威治那略为矮小但显得精力充沛的身影深深地印进所有地精的瞳孔之内，许久之后都挥之不去。
“世界之极就在前方，大家带上我的眼睛，去吧！”
用心了全身力气呼喊出这句话的格林威治，随后就辣上船头，向着那片闪着森冷獠牙的海面跃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最后的背影。惊慌失措的呼叫声没能留住这位勇敢的地精，而浮冰之海也并不因为这些呼声而隐去它凶险的本性，甚至那冰冷的海面也不曾多起一个浪花，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地精跳下来一样。
而这冷酷的海面上方，地精飞艇终于振作起了精神，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
“去吧，为了格林威治，我们一定要到达世界之极。”齐伯林努力用坚强的声音说道，而在他背对众人的脸上，已经流下了混浊的泪水。
红色的飞艇越升越高，远远离开这片冰冷的海洋，向着太阳飞去。
故事终于讲完了，然而孩子们却踌躇着不肯离去，过了半晌，终于有个男孩子鼓起了勇气问道：“老爷爷，那艘飞艇最后终于到了世界之极了么？” “没有，他们最后虽然越过浮冰之海，但终于在更东面的地方遇上乱流，”老人并没有像其它给小孩子讲故事的游吟诗人一样为每个故事编一个美丽的结局，反而代之以残酷的现实。“结果飞艇坠毁了，齐伯林和他的船员们都死了，和他们的梦想一起摔得粉身碎骨。”老人停了停，看了看四周悲伤的小孩，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但是更多的地精和他们的蒸汽飞艇在齐伯林之后向东面出发了，也许还向其方向飞去。地精的梦想之船是不会停泊于一地的。”
“那我有一天能不能也踏上地精的飞艇，和他们一起去旅行呢？”那个男孩子满眼憧憬地问道。
“也许吧，我的小英雄。”老人看着孩子的眼睛慢慢说道。“只是人类的梦想对于地精来说是过于复杂而难以理解了。所谓地精啊，就是那种把‘单纯想知道’的梦想带在身上，对自己说着‘要前进’而依言前进的生物啊，对于他们来说，在自己与梦想之间是只有一条直路的，哪怕前途上横亘着以死亡为名的高墙，他们也会眼都不眨地撞上去。要不怎么说地精都是人类的小孩子变的呢。只是……”老人定定地盯着面前的男孩，“你愿意舍弃一切而变成地精吗？”
男孩刚想张口忽又停住，他看了看身旁一直陪着他的小姑娘——她即使用权在男孩想开口答应时都没有阻止，只是紧紧地捏住衣角；又看了看身后的房子——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做今天的晚饭，红润的脸庞不时在窗口闪过。他张了张嘴，终于又闭上，虽然眼睛里转达着泪花，但他最后仍然沉默。
“果然还是放不下啊，人类总是要受自己与别人的牵绊。”老人微笑了，作了这个故事的结语：“然而这也未尝不是人类的幸福啊。”这时头顶的青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快乐得肆无忌惮的笑声，又一艘红色的飞艇穿过细薄的云层，带着耀眼的火花和更耀眼的梦想，向着东方的太阳飞去。
那笑声，如同水晶跳荡在青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