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 [心得]天之痕症候群分析(6)

文/gerbillinae

第六章　　光荣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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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提出某种社会构想，或者“借古讽今”，是轩辕剑一贯风格的话，那麽天之痕则显示出背离的倾向。
　　显而易见的是，此作的重点并不在描述“理想国”（轩四），也不是表现英雄如何救世（轩三），更不是针砭时弊（苍之涛）。站在一个接近普通人的立场上，天之痕抒发了乱世中的人物感情，说教味澹了很多。
　　“宏大敍事”不是表现的目的，而是起到了戏剧渲染的效果：通过外在世界的动盪来反衬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社会变迁这些“大”的方面来突出个人“小”的方面，政治活动成了最终逃避的物件。
　　对于常见的救世行为，天之痕侧重于表现“失败”：初衷良好但被人利用，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后果，无论对个人还是对世界都是如此，感到无能为力的情形也比比皆是。此处的意味只有联繫编剧自身的理想才能理解深入。
　　但是对社会上大多数人来说，逃避与政治权力有关的一切却是非常现实的事。正是天之痕不经意间影射的重大历史事件，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主角承受了巨大的複国压力，现实中的国人也承受着政治上的重重压力，历史变迁中数不清理还乱的纠葛。游戏中阐述了一种放弃复仇放弃皇族身份，从複杂的政治斗争中抽身而退，宁肯做平凡市民的生活理想，符合转型社会中的普遍心态。
　　不要忘记，轩辕剑系列本就是精英味很重调子很高的，例如轩三。到了天之痕忽然反过来说，“奈何生在帝王家”，还是做个普通人好！很能感动大家。与之相比，仙三中类似的主题观念就像小女人的无病呻吟一样，无聊！
　　因为这种话不是谁说都有效果，只有地位超高或能力超常等万众瞩目的非凡人物，广大听众的自尊心才能在此得到潜在满足，还能表现一点廉价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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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小家为大家” 可以说是天之痕宣扬的道德思想，但我们切不可忽略其中隐含的基本立场。
　　陈靖仇与陈辅之间最根本的分歧是什麽？
　　複国大业胡汉之争等等都只是表面，归根到底还是个人价值取向的问题。
　　陈辅坚持认为个人必须以家族利益为重，即使为其牺牲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年他的行为翻版的正是“赵氏孤儿”——东亚传统中备受称讚的道德典范。从家庭到宗族以至国家，个人有绝对义务为集体的利益作出奉献和牺牲。这种观点是由宗族制的传统社会结构决定的，又反过来成为它的基石，对中日韩民众的影响力至今仍不可忽视。
　　陈靖仇代表的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他追求的是一种个人性的生活，甚至要远离社会，除此之外他关心的是“天下安危”这个太大的层面，与家族国家等利益实体不相干。这种思路虽然可以往古追溯到老庄，事实上却更接近于西方的“原子个人主义”，按照美国爱默生的主张，每个人都享有着与他人分离的独立“主权”。
　　编剧在天之痕中毫无疑问是站在陈靖仇一方的，大部分玩家也同样如此，可见这一西方思潮的深层影响。诚然天之痕推崇的是为了全体利益牺牲个人，但承认个人具有选择的权利已经作为一个基本前提出现，要表现的是个人主动奉献的光辉和伟大，决不是某个群体“逼”出来的结果。
　　传统和现代的思想意识截然不同，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编剧调和两者的愿望。而在东亚的社会生活中，此类冲突常常不可避免，成为一种盛演不衰的悲剧题材，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影视中，人们都不会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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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複国当皇帝虽然看上去比较懦弱，但对于陈靖仇来说却是非常明智的行为，起码有三点理由可以证明：
第一、 天下大势已变，陈国没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早已非民心所向；
第二、 自身的能力不在这个方面，即使成功了也坐不稳江山；
第三、 如何面对强大的宇文拓，精干的李世民，甚至还有张烈？
　　如果坚持可望不可及的复兴大业，那麽将很可能成为“慕容複”的前辈，所幸陈靖仇避免了这一极可能发生的悲剧。他的最终选择不仅保存了家族的血脉，而且自动退出争斗也算是一种贡献，为将来的太平盛世卖了个人情，只有对陈辅以及家族的“道德亏欠”无法在根本上得到弥补。
　　这样看来，主角对他人特别是两位女性的帮助，无微不至的关心，就带有了一种潜在的心理补偿机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需要心灵上的某种寄託，陈靖仇无法在家族中获得温暖，所以才会努力的在外界寻求替代品，找到的就是“三个人的时光”。
　　为人称道的“无私奉献”以及“拯救苍生”更是带来了光荣和崇高之感，多少抵消了心中对“背叛家族”“欺师灭祖”等罪名的极大恐惧。这种为了弥补过失而努力追求高尚的行为并不罕见，比如说唐太宗对臣下特别好，多少源于其对亲族的残忍杀戮，寻求心理安慰很正常。
　　但是陈靖仇真的一点都不想複国？如果早就听从了仙人，确认“九五之阵”并不存在，那麽他还一心阻止宇文拓干吗？“少了一个野心家”不正是前车之鉴？……然而他就是要阻止，为了报仇？还是有那麽点权力欲？自己当不成皇帝，也不想让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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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面对这种现实与理想，还有新旧道德之间的困境，人们能够作出的选择无非是以下三种：
　　ａ　屈从于长辈的压力，牺牲自己；（常见于旧式言情小说）
　　ｂ　完全抛弃“旧道德”，为个人作出旗帜鲜明地反抗；（例如幽城幻剑录）
　　ｃ　表面上服从，暗地里寻求改变。
　　其实这就是“顺从”、“革命”和“改良”的区别，此外还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大团圆”。前面已经说过，轩辕剑代表了一种“改良主义”，所以陈靖仇选择第三种方桉就顺理成章了。但我们却无法断定这究竟是不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因为游戏在紧要关头安排了一个将师徒俩人分开的小细节，直接导致了最后的结局，通过人为的“偶然”将“改良”实现了。
　　再考虑到师傅之前为陈靖仇付出的一切，不能不说有着“父亲”一般的意义，陈靖仇对师傅的感情表达是自然的，但是最根本的事实仍是他杀了师傅，简直就是“弑父”！
　　——是不是有点“俄狄浦斯”的味道？
　　何况两人在根本上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
　　不管怎麽说，最后陈靖仇确实走向了新的生活，与师傅的意愿相反，但是他仍然恋恋不忘地祭奠老人家，将个人反叛严严实实的掩盖起来，以消除心中不小的罪恶感。
　　外观上波澜不惊的“改良”运动，内核深处必然存在着新旧交替的真实，与明目张胆的革命不同的是，革新被有意的隐藏在老式外套之后，甚至还对敌人的遗体举行了一场冠冕堂皇的告别仪式，这就是所谓的“光荣革命”。
　　轩辕剑中后期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不正是如此？披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皮，行着外来文化的实，“外中内洋”的价值观体系，带有强烈的负罪感……“弑师”隐喻了DOMO小组的“文化弑父”，这种“俄狄浦斯”式的情结在以后的轩辕剑中一步步地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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