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与莫蒂》主创事件引发的思考：作品到底该不该为三观负责？

本文作者：九夜

　　最近美国动画频道Adult Swim旗下的冠军收视率动画《瑞克与莫蒂》遭遇了一起来自戏外的风波，7月22日，匿名论坛4chan有人发了一个名为“Dan Harmon Pedo Exposed（爆出丹哈蒙是个恋童癖）”的贴（目前已删除），直指主创Dan Harmon，而事件内容则是Dan Harmon在2009年为Channel 101拍摄的一部短剧中的不雅镜头被网友翻出。

　　在Dan Harmon创作并出演的短剧《Daryl》中，他出演了一个恋童癖，私闯进一个公寓，猥亵了一只婴儿玩偶。而完整的剧情则是，Dan Harmon饰演的人物，为了制止一个强奸犯，而穿越到强奸犯小时候对他做了同样的事情。

　　事件很快发酵至Reddit论坛以及Twitter上，关于此事件的言论中，有许多认为用恋童来玩梗实在一点也不好笑，“不要认为Dan Harmon是玩黑色幽默的，就该为他辩护”，“麻烦区分一下幽默和猥亵婴儿之间的区别”。

　　关于艺术创作与“三观”之间的讨论始终在全球各地上演着，无独有偶，1996年的经典电影《英国病人》最近也引发了一阵非常具有现代网络特色的讨论，因为原作小说近期获得了“金布克奖”的“半个世纪以来布克奖最佳小说作品”殊荣，使得这部二十年前的电影再次被人关注。只是这一次的焦点不再是它的艺术性，而是对男女主角婚外恋的声讨，以及由此引发的“三观讨论”。

　　先抛开把个人情感带入对作品的评价这一行为，不可否认的是，创作的市场评价指标当中，价值传输确实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今年4月发售的一款生存模拟经营类游戏《冰汽时代》就遭到了这一评判，电子游戏当中安插进对玩家的道德拷问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以说是为了增加游戏深度，或是为了艺术性服务，怎么样也好，给玩家提供不同的选择使得游戏在道德带入感方面自然地超过了其它艺术载体。

　　从20年前的《异域镇魂曲》到如今的《冰汽时代》，道德上的两难选择总会给玩家留下深刻印象和无尽的讨论余地，只不过关于《冰汽时代》的负面声讨却更多了一些。

　　原因不难理解，在这个以19世纪末日为架空背景的生存游戏中，玩家需要带领一支从伦敦逃难而来的难民生存下去，游戏的主要基调可以肯定是末日生存。而争议主要源自于游戏中的两个设定，一是八小时工作制，如果玩家延长八小时工作制，会极大增加游戏人物的不满；二是法典签署系统这一设计，在游戏进行到第二阶段时，法典则会分支成“宗教”或“秩序”两个维度，不论哪一种分支，都会随着法典越发朝着独裁或宗教洗脑的方向而“越界”，最终的结果就是人们在铁拳秩序或者宗教崇拜的极端手段之下，抛弃一切不满和反抗情绪，最高效率的为了生存而发展，当游戏通关之后，制作组则会反问玩家，“城市没有消亡，但这一切值得吗？”

　　就是这一句“但这一切值得吗”引燃了玩家的情绪，许多玩家认为，在极端的末日环境下，生存和发展就是第一要务，在这种环境下还要坚守八小时工作制或者人文关怀实在是无稽之谈，而在终于艰难求生之后，却反被制作组问了一句这一切值得吗，命都没了还谈何值不值得？

　　实际上细想之下，大部分模拟经营的生存类游戏，开发者都是默认了这种“压榨式”玩法的，只不过《冰汽时代》为之加上了与现实交织的历史背景、政治手段罢了。不少玩家为此开始考据现实中19世纪英国的历史背景、童工问题、工人革命甚至8小时工作制的来源，将这种带入感扩散到游戏之外。

　　极端的道德审问绝不止《冰汽时代》一家，但是像这样翻车的却很少见，非要说的话，最关键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制作组将自己的主观评价代入了游戏这种客观载体中。实际上游戏是可以选择不要颁布“越界”法典的，只是生存会变得更困难一些，而八小时工作制、童工制都只是一种选择，问题就在于最后这句话制作组把自己也带入到了玩家面临的状况当中，这才引起了最大的不满。而在11 Bit Studio的前作《这是我的战争》中就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这样一个小风波看起来是个例，然而它确乎又是“创作者是否该为作品三观负责”的一条临界线，这与《瑞克与莫蒂》事件看似有些异曲同工。

　　Dan Harmon十年前创作的这个争议性的短剧，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就是对电影《嗜血法官》一个戏谑的模仿，虽然视频本身的观感实令大部分网友难以接受。此后不久Dan Harmon本人也认为这段视频不合时宜，很快删除了它，而随着《瑞克与莫蒂》的热播，《瑞克与莫蒂》和Dan Harmon的关系却变得捕风捉影了起来。

　　这主要与《瑞克与莫蒂》本身有关，这部科幻题材的单元剧，虽然以高智商烧脑著称，但其中对于社会现实、哲学、伦理道德等等的探讨之深却是它被称之为神剧的根本。

　　诸如主角之一的莫蒂，数次在跟随瑞克的外星冒险中，因为一时的正义感救下陌生外星人，却又因此杀了更多人来弥补过错，这少不了让观众给他冠上“圣母”头衔，而在《瑞克与莫蒂》每一集的双线剧情中，都一定会涉及到不同的社会、哲思、道德观梗。

　　在Dan Harmon事件中，十年前的一段以恋童癖为题材的创作，却让大批的观众突然想起了《瑞克与莫蒂》与这位主创之间的“某种主观情感”上的联系。《瑞克与莫蒂》动画本身中，刚好瑞克和莫蒂之间又是外公和未成年孙子的关系，台词也不避讳各种粗口，于是也有人联想到了“你们看《瑞克与莫蒂》就是为了看瑞克让莫蒂suck my dick吗”这样的讽刺。

不少反对者开始用动画中的截图来“讽刺”Dan Harmon

　　Twitter上还有网友提醒大家，在动画的某一集中，试图猥亵莫蒂的一个外星国王最后被瑞克杀死了，对此又展开猥亵梗到底能不能算进黑色幽默中的争论，而有一个观点认为，人们之所以感到这种行为太疯狂是因为，在《瑞克与莫蒂》中的性侵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但在《Daryl》中，娈童行为却得到了支持。

　　不论Dan Harmon此前是否参与过不合时宜的幽默表演，但确实没有任何反对者能找到他的创作与他本人的人品有关联的迹象，就如同上文中网友罗列的《瑞克与莫蒂》和《Daryl》中两种价值观的区别，也仅仅只是作品中人物的不同观念，这一观点揭示的不是为什么部分网友不能原谅《Daryl》中恋童癖的行为，而是部分网友已经不是和作者一样站在作品之外思考了，虽然大部分观众都或多或少知道这是作者是不掺杂个人情感的一种高维度探讨，但仍免不了部分观众已经跳下场来，让自己跟剧中角色处于同一维度进行批判。

　　游戏开发者Tim Soret也曾经被缴入这样的浑水中，Tim Soret是《The Last Night》的开发者，这款赛博朋克像素风游戏曾经在去年的E3微软展前发布会上惊艳四座，一度成为话题游戏。而Tim Soret还为此背负上了另一个奇妙的身份——震惊全球游戏界的游戏门（GamerGate）事件的支持者。

　　游戏门事件是周旋在女权、游戏媒体、游戏玩家间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势态之复杂已经难以概括，而Tim Soret被卷入其中，是因为曾经与一些为游戏中女权发声的评论员产生争执，因而被打成了游戏门的支持者，而恰好的是，《The Last Night》又是以极端女权主义者统治的未来社会为背景的游戏，这不免又让一些无法分辨作品中的价值观展示与创作者本人之间区别的群众感到混乱了。

　　Tim Soret曾经回应过一些抨击，他认为创作是自由的，作品中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元素不该成为否认它们价值的理由。

　　这一观点现在来看诚然是有些幼稚和过于浪漫的，作品中呈现的价值取向当然也与背后复杂的利益纠葛、以及创作者本身的表达水平有关。但如果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作者与作品之间明确的——纯粹高维度的表达、价值取向与作者立场之间没有明确相关——这两点的话，那么，不论是那些下场舞动的观众还是创作者的行为显然都是不合理的。人们总想在作品中寻找些什么，但肯定不该是寻找三观。

　　目前，对于Dan Harmon这起事件，Adult Swim已经发表声明，称“Dan Harmon目前受到的评判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他已经意识到错误，并得到了我们的原谅，他很清楚这种形式的幽默是Adult Swim所不接受的。”

　　Adult Swim自有它自己的评断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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