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禁书目录》——轶越反讽的无源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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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19 21:13:57 浏览:0 0

  而直面上帝的人战胜世界,因此,以其虔诚的言辞,约伯战胜世界。他虔诚的言辞比整个世界更伟大、强劲、有力。全世界都不能诱他受迷惑,却要用它的力量战胜他,致令他在它无限的威力前降服。

  —— 索伦·克尔凯郭尔《启发性谈话》

  神秘学中对镰池和马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诺斯替主义者们认为,有一个存在于地球之外,完全超验的上帝,能者在历尽艰辛后,可以找到返回存在和圆满的道路。在《魔法禁书目录》的语境之下,神的世界就代表了以荷马为首的诗人们描绘的那个原初的世界,他们是意义和价值的标准,是镰池和马渴望返回的世界。

  彼时如《悲惨世界》那样的古典作品尚能立足,然而现代已经不再有那样的史诗,因为历史已经坍塌为一片废墟,所以英雄们能够凭依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奥蒂努斯代表的是诺斯替意义上的造物主或者工匠神,她和那个真正至高的神并不是同一的存在——她创造的世界对人类漠不关心,甚至充满敌意,因为她自己也有「说不出的苦衷」。《等待戈多》中的工匠神波卓在第二次出场之际狼狈不堪,双目失明,时而粗野时而温和:

  「波卓(突然愤怒起来)你们怎么老用那些见鬼的时间故事没完没了地毒害我?真是卑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吗?跟别的日子一样的有一天,他变成了哑巴,有一天,我变成了瞎子,有一天,我们还将变成聋子,有一天,我们诞生了,有一天,我们还将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刻,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吗?(更平和一些)她们跨在一个坟墓上催生出新的生命。光明闪亮了一瞬间,然后,又是黑夜降临。」

  我在谈论《少女终末旅行》的文章⑤中提及过所谓后现代语境下意义的断裂,那正是奥蒂努斯曾经于其中哭泣迷惘的宇宙虚空,她用以折磨和测试上条的种种地狱本不过是虚空的仿制品,但诡异的是,在上条的影响下,它却开始越来越贴近原本的虚空。威廉·布莱克敏锐地指出:

  「工匠神进而想要模仿深渊的无限与永恒,但由于自己也有瑕疵,所以无法表现那不变的恒久特性,于是只好借用时刻、世代甚至更大的纪年单位来标示这种永恒。他自以为靠时间的数量就能表现永恒,于是便一直自欺欺人,与真相永远地失之交臂。」

  「一直自欺欺人,与真相失之交臂」实在是最适合评价奥蒂努斯的评语。我们不知道假若没有御坂网络整体的帮助,上条是否也会落入同样的境况。但可以确认的是,奥蒂努斯不断纠结的「原本的世界」已经散佚,就好像我们永远也找不回那个属于荷马,维吉尔,弥尔顿的时代一样。

  然而,镰池和马却在此处驳倒了一切可能的后现代辩手们,因为在最后的一个世界结束之后,当上条当麻剔除了对本源和意义的追求之后,他就找到了英雄精神的本质。这种精神本身成为了激励奥蒂努斯的意义荒漠上的信标,迎回上条本原世界的关键。

  「......话说啊,是不是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所以你才变得这么固执啊。」

  「什么?」

  「所以说啊,我们把现况看得更简单一点吧。生命啊,伦理啊,神迹啊什么的这些不得了的东西先放到一边。」

  「说到这里,『整体意志』向坐在地板上的上条靠了过来,一直靠近到,稍微不小心嘴唇就会碰到一起这种程度。」

  「你啊,被奥帝努斯夺走了一切,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简单的问题。

  非常简单的问题。

  正是因为简单,没有经过任何修饰遮掩的话语,才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刃扎进心窝。

  上条,暂时进入了沉默。

  「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任性。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人会悲伤......那样的话,倒也没关系啦。世界不存在败北。谁也不知道我失败了。这里没有事故没有债务也没有失恋。我想守护的人也没有流泪。」

  结果,少年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估计上条当麻自己也不清楚吧。

  被丢入混乱的状况中,落到被世界上的一切所背叛的下场,连自身的存在也被从『日常风景』中抹去,被只有和平与笑容的答案所击垮,即使知道这是错误的也依然渴望着原来的世界。

  真的想破坏掉吗。

  真的想保护吗。

  能保持平静的思考才怪。如果不是冷眼旁观的冷血动物,那么想保持平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物,才会想要保护,才会想要夺回,才想目送,才想放弃,才想尝试再一次抓住。

  一切都充满了矛盾,这已经不是人类渺小的头脑可以得出来的答案了。思考混乱,只能靠战斗这一行为来逃避。

  写出这一段话为止的镰池和马,认定自己并没有描绘出那种英雄精神的能力,尽管他透过不断地实验确认了那种英雄精神不是什么,却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然而他笔下的上条当麻却比作者本人更加崇高,从这段话中可以想见,他确实意识到了英雄精神的本质就是不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内容。

  上条当麻是「元英雄」,是在史诗消逝的时代为了超越反讽而创造出的英雄。英雄的能量本质上是一种无源的冲动,没有源头却在跳动的火焰。一如梅尔维尔在《白鲸》中塑造的黑暗的英雄亚哈:

  「一切眼所能见到的东西,都不过是硬纸板做的面具。但是,在每一件事中——在人的行动中,在无可置疑的事实中——却有若干未被发现然而却是有根有据的事物,在无根无据的面具底下表现出它的面型来的。如果人类会戳穿,戳穿那面具就好啦!囚犯除了打穿墙壁怎能跑到外面来呢?对我说来,那条白鲸就是那堵墙,那堵紧逼着我的墙。有时候,我认为外边什么也没有。但是,这就够了。它使我作苦役;它尽给我增加分量;我在它身上看到一股凶暴的力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恶念支持着那种力量。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我所憎恨的主要的东西;不管白鲸是走狗,还是主犯,我都要向它泄恨雪仇。别对我说什么亵渎神明,朋友,如果太阳侮辱我,我也要戳穿它。」

  镰池和马透过这种模糊不清的英雄精神为奥蒂努斯重新画上了返程的路标,走向了和《等待戈多》相反的道路。《戈多》中的两位主角一刻不停地表示对行动的轻蔑,然而对上条当麻来说,行动不是手段或者目的,而是存在方式。

  讽刺的是,尽管就连造物主般的奥蒂努斯也陷入虚空,将她的弱点暴露给了我们,但文字的权力却不允许我们逾越工匠神去进一步接近戈多,我们只能依靠上条当麻所代表的本原走上诺斯替式的返乡之途。

结语

  在《魔禁》创作的时代前后,无数的轻小说都在后现代主义那「完美幸福的世界」的怪异反讽面前退却,走向否定意义的道路。但镰池和马却借助上条当麻这个前所未有的人物大胆地向反讽宣战,并且依靠唯一不可被约减消解的英雄精神,出人意料地取得了胜利。这是连才华横溢的西尾维新都束手无策,未能企及的崇高之路。莫铃⑥指出,虽然河马几乎没能把握住文字的力量,但他却奇迹般的意识到了文字力量的边界。镰池和马并无叙述或者描绘的才能,但却拥有不可思议的想象的才能,而正因如此不懈的渴望,他才创造出了真正不衰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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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一千零一夜》中的国王山鲁亚尔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此后他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晨即杀掉,以示对女人的报复。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每夜给国王讲一个故事,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国王为了听到故事的后半段不忍杀害她,允许她下一夜继续讲。她的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与她白首偕老。

  ②《俄狄浦斯王》中的国王俄狄浦斯为了解除瘟疫而追查谋害前国王的凶手,最后却发现前国王就是自己失散的亲生父亲,因数年前的一场争执被自己亲手杀死。他的母亲因此而自尽,俄狄浦斯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后自我放逐。

  ③波卓是《等待戈多》中的人物。

  ④kenoma来源于希腊词,是古代诺斯替教徒们口中的「虚空」。

  ⑤没到终末的终末就不算终末 —— 《少女终末旅行》,作者一言。

  ⑥史诗与现代语境下的英雄:关于《魔法禁书目录》角色性的二三事,作者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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