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队巡逻的士兵刚刚经过中军帐,列队行进的声音打破了我和诸葛丞相之间的沉默。
“魏军固守拒战。而相父的病情突然,又如此严重,是否可考虑退兵?”我问。
诸葛丞相艰难的点了点头。
“此次北伐,我军没有远出平坦的陇右,而是直接从斜谷进军,是为了能迅速对魏国的中心地带形成威胁,以求达到与吴国军队遥相呼应,形成对魏国的夹击态势。不想东吴军队的攻势很快就被曹睿亲率的大军压制,无功而返。预期的局面没有形成,当前的形势对我军已经是一盘险棋了。”
“相父所忧虑还是大军粮草物资的补给吧,斜谷道崎岖难行,车马行进艰难,战局变化之中,恐怕难保周全。而相父当前的屯田之策,星彩以为,您此举实则在于攻心,并没有真的将其作为与魏军相持的资本。”
诸葛丞相看着我,微微露出笑容。
“蜀汉年轻一辈将领之中,若比较武艺,很难说谁更出众,但若论上兵伐谋,你和伯约则出类拔萃。只可惜……”
说着,他的神色又暗淡下来。
蜀汉年轻一辈的将领,如今能随他出征,并且可以令他放心交付重任的,恐怕也只有姜维一人了。关平、关兴、关索以及兄长张苞,如果他们都还在,以他们的能力现在都应该是撑起蜀国的栋梁之臣了吧……
“星彩……已经很久没有随相父出征了。”我低声说。
“建兴六年,你率军接应街亭的败兵,与魏将张郃激战,奋力御敌直至旧伤复发。经过那一战,我意识到你在彝陵兵败时所受的伤远远比我了解得要严重,对我蜀汉,特别是对陛下来说,你非常重要,我不能让你有闪失,所以此后再没有要你随我征战。”
“星彩明白相父在为我担心,现在我也还记得那一刻的凶险。”
距街亭三十里处,当时我从中军带来的兵马正与魏延将军的部队合力抵抗追击街亭败军的曹魏大军。敌军势大,和魏延将军很快就被冲散了。
我已经在混战中拼杀了很久,身边的蜀兵越来越少,体力也在渐渐下降,可敌军仍然源源不断的围拢过来,那情势,真的和马鞍山被围之时很相似。
突然之间就与张郃在乱军之中遭遇,对马那一瞬,他挡开我的“煌天”,脸上似乎有些惊讶的神色,而那一下格挡也让我意识到对方的强悍。
就在他回马挥刀向我劈来之际,我的左侧也有数名敌人正举矛刺到,当时我只能用左手的盾格开那几只矛,以右手举起“煌天”硬接张郃的一刀。
不愧是魏之名将,我虽然卸过了刀锋,可这一击凌厉的力道仍然通过“煌天”,通过右臂令我全身感到一震。若不是坐下驯熟的战马连连后退,我几乎会摔下马来。
张郃已经回过马,我坚持着用麻木的右臂想要再次举起“煌天”,却突然感到了肋下的剧痛。
张郃却没有再次杀过来,反而举刀指住我旁边的魏军。
“你可就是张飞之女?”他高声问道。
听他提到父亲的名字,我的精神陡然一振!
“不错,我是蜀汉故车骑将军张飞之女,星彩。我知道你就是先父的手下败将张郃,现在就让我接替父亲来将你击败!”我浑然忘记了疲惫和疼痛,挺身注视对面的强敌。
他反而笑了。
“不愧是名将之后,此时此刻还有这种气势,真有些当年张飞拒守常坂桥头的风采。”
张郃瞥了一眼我的右肋,在我的衣衫上旧伤迸裂之处显出了一片殷红。
“你已率军以寡敌众激战多时,刚才硬接我的一击,似乎又牵动了旧伤,根本没法再继续和我对战了,我佩服你的勇气和武艺,但还是要请你放下兵器,我的亲兵可保你在魏营周全。”
他在劝降,却没有说一个“降”字。
“我是燕人张翼德之女,绝不……”我高喊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本队骑兵已抵挡住周围的攻势,忙将我围在阂心。
这时张郃侧翼的敌军一阵骚乱,魏延将军带兵冲了过来,他对跟在后面的王平将军高呼着:“子均只管护着娘娘杀出去,这里有我!”
……
“当时若非魏延、王平两位将军,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吧。”
诸葛丞相的神情显得难以捉摸。
“文长之勇不在五虎上将之下,而五虎上将已经不在,现时军中,除我之外还有谁能令他敬服呢?”丞相徐徐的说。
魏延将军也正是我眼下所担心的关键。
“魏延将军心高气傲,星彩不担心他的忠义,只是……倘若相父因病无法执掌大军,魏延将军他怕是不会听命于姜维与杨仪。”
诸葛丞相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喘息之间竟吐出了几口鲜血。
“相父……”我扶着他,心如刀绞。
丞相重重喘了几口,慢慢平复下来。
“此际,司马懿驻军渭水之南与我对峙,实已钳制了蜀军的运动。北原又有郭淮据守,陇道难以打通。若东进武功,则大军调动之时侧翼会暴露给司马懿的大军,此是大忌,过于冒险。北伐至此,我军虽奋勇,但魏军防守紧密,实在已无隙可乘。”
丞相的每一句话,说得都非常艰难。
“相父,您别说了,休息吧。”
他摇了摇头,继续坚持着说:
“魏延勇武过人,其临阵杀敌之能蜀军诸将少有能敌,但在运筹谋略则热衷于弄险。如果让其统兵,计成可取一时之功,若败……蜀汉已经经不起惨败了。司马懿和郭淮都是天下少有的谋略之士,由他们统驭,一阵之乱不足以动摇魏军防线。与他们对峙而兵行险招,想要成功实在比登天还难啊。”
“相父,星彩明白,星彩明白您要说什么。”我紧紧握住诸葛丞相的手,从那微微颤头的手上,我能感到他此时焦虑的心情。
他凝视着我,神色由凝重而慢慢缓和。
“你是我蜀国的守护之星,即使倨傲的魏延也对你心怀敬意。此刻你明晰局势,关键时刻定能稳定危局,此时,我,可以放心了。”
说着,脸上又显出了慈爱的微笑。
我从中军帐走出来的时候,已近子时。
月色下,我看到姜维将军站在不远处,似乎在我与诸葛丞相交谈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一直站在那里。
见我出来,他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将军一直在这儿?”
“臣担心丞相病情,而且……也有些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虽然灯火之中难以辨清,但我还是察觉娘娘脸色不好。”
连续的在山道中赶路,之间又被雨水淋湿,此刻的我确实觉得酸痛难受,浑身乏力。
“相父的病……比我的预想还要差。”我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帐,诸葛丞相在里面刚刚睡去。
“姜维连日守护,眼看着丞相的病一天重过一天,不但军医没有办法,连成都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丞相对姜维恩重如山,可是现在……”
眼前这个年轻的将领,眉头深锁,他的焦虑之情发自内心。
诸葛丞相在第一次北伐之际,因爱惜他的才华,费尽心机将他收于帐下,之后与他之间除了统帅与将领的关系之外,还一直都有师生之谊,丞相对他继承自己毕生所学,在兴汉大业上负起重任保有很大的期望。
只是他毕竟是从魏军转投而来,在我蜀汉朝堂之中根基太弱,丞相在刚才的交谈中也曾透露出对此的担心:他将来必定要挑起重任,治军整伍之时难免引人猜忌,那时会有多少人会尽心竭力的维护他呢。
“伯约,相父向来对你深为器重,倘若他真的倒下,一定希望你会坚强的接过他毕生的志愿。星彩一样相信你,请在危难之际,展现你卧龙传人的力量!”
姜维的脸上浮现出异常激动地表情。
“娘娘放心,姜维在建兴六年蒙丞相不弃收于麾下,更准我以师侍之,并常常教导我要继承先帝的大德之志,我都感激不尽。不论何时,不论何境,我都愿为蜀国大业肝脑涂地!”
说着,他抱拳跪地。
我感到一种欣慰,低身将他扶起。
“娘娘,姜维在魏营之时,于天水城外两军阵前第一次见到娘娘。那时战场之上的你英气逼人,又充满光彩,那形象我一直深刻于心,现在看到你憔悴的神色,我非常痛心,于你身体的病痛我无能为力,但一定倾尽全力为你分忧,为你而战!”
听着他诚挚的话语,我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微笑着对他说:
“我们是一起在为陛下和相父分忧,为蜀国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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