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人物志 这些人，那些事，这段日子，那段岁月

由俄罗斯始，却没能至俄罗斯终——小将布冯的世界杯记忆

　　“当我第一次站在你面前，那时我只有12岁。虽然按部就班地踢中场可以让我有一个更稳妥的职业生涯，但我仍然选择了改变。这是心灵的选择，也是本能的决定。从我背对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爱上了你。我要保护你，因为我是你身前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Gianluigi Buffon

　　天生门将，这是我们对布冯最完美的定义。的确，出身体育世家的他运动基因强到爆表：父亲是全国铅球冠军，母亲是前国内铁饼纪录保持者，舅舅是篮球运动员，两位姐姐是女排国手……不知你发现没有，布冯一家从事的运动项目都与手有关。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位远房叔伯（祖父的表兄弟）——前意大利国门、米兰名宿洛伦佐-布冯。

　　其实，布冯并非一开始就励志成为一名守门员，小时候的他踢得是中场位置，直到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小布冯在电视上目睹了喀麦隆门神恩科诺的惊艳表现，守（站）卫（着）城（踢）门（球）的理想才开始在他心底里生根萌芽。

　　【1】

　　1997年10月29日，世界杯欧洲区预选赛，在天寒地冻的莫斯科，俄罗斯与意大利展开了对一个晋级名额的角逐。对蓝衣军团而言，若想晋级他们必须先在这一片末日绝境般的大雪中全身而退。然而仅仅半个小时后，意外就发生了。

　　比赛第31分钟，门将帕柳卡在碰撞中意外受伤不得不提前离场，场边意大利主教练老马尔蒂尼不由得心头一颤。老爷子的目光扫过替补席，停在了一位年轻球员的身上：

　　“吉吉，该你上场了。”

　　冰天雪地，临危受命，布冯的国家队篇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那时的他年仅19岁零9个月。

　　看到对面换上了一位面容青涩的年轻门将，俄罗斯人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阿伦尼切夫领衔的攻击线向意大利后防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但他们的所有努力却都被这个12号新秀替补一一拒绝。

　　面对对手的狂轰滥炸，布冯一次次飞身救险，又一次次淡定地从雪里站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现场球迷不禁开始怀疑：这哥们儿真的只有19岁？

　　靠着布冯的一夫当关，意大利收获了一个宝贵的客场平局。但队友的自摆乌龙还是捅破了他国家队处子秀的清白之身。

　　布冯心想：防得了敌人防不住自己人……

　　队友：→-→

　　而那个“反水”的后卫，便是他在俱乐部和国青队多年的好基友卡纳瓦罗。

　　这是布冯第一次在国际赛场显露威名，回到主场意大利1-0小胜踏入世界杯决赛圈。

　　问：国际大赛中，一支球队最没有存在感的球员是谁？

　　答：两位替补门将。的确，除非主力一门出现伤病或是揍了教练，否则二门、三门压根儿别想拿到亮相的机会。法兰西之夏，身披22号、作为球队2号门将的布冯没能捞到哪怕一分钟的出场时间，毕竟，没有哪个教练会疯狂到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20岁小子。

　　1/4决赛，意大利与齐达内领衔的法国狭路相逢，在场边枯坐了120分钟的布冯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友迪比亚吉奥失意12码，看着球队遭遇连续三届世界杯失足点球大战的悲情。那一刻，他无能为力，但属于他的时代，终会到来。

　　【2】

　　2000年欧洲杯前夕，步入世界一流门将行列的布冯逐渐在与托尔多、佩鲁济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站稳了意大利主力门将的位置。然而在一场无关紧要的热身赛中，他却意外弄伤了手臂提前退出了国家队，这一变故间接成就了临时上位的托尔多后来的神奇一战（半决赛对荷兰“六点拒其五”）。

　　决赛，一路过关斩将的意大利却再一次输给了两年前的苦主法国。全场读秒阶段托尔多没能挡出维尔托德角度极小的低射，给了特雷泽盖加时赛金球绝杀的机会。球迷不禁又开始念叨：如果站在球门前的是布冯，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2002年夏，布冯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届大赛，已是史上最贵门将（5200万欧元）的他摩拳擦掌。只是在韩日世界杯上，意大利男模队的表现远不如他们的外形那般光彩夺目，四战仅有一场零封的蓝衣军团似乎忘记了链式防守的精髓。球迷们记住的除了他们英俊的面庞、性感的身材、紧身的球衣之外，或许只剩下那场争议十足的意韩之战。

　　1/8决赛，小组赛1胜1平1负跌跌撞撞出线的意大利迎来了东道主韩国队的挑战，这是一场除了韩国人自己以外所有球迷都不愿意提起的比赛。开场不久，主裁判莫雷诺就送给了东道主一粒点球，意大利球员一脸懵逼，要知道这时距离开球仅仅过去了三分钟。好在，布冯神勇封出了这记点射。

　　15分钟后，“坦克中锋”维耶里的强力头槌帮助意大利取得1-0的领先。面对对手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狂潮，布冯高接抵挡帮助球队一直领先到了第89分钟，但帕努奇的致命失误却葬送了他们即将到手的胜利，跑不死的韩国人在比赛最后一刻将比分扳平。

　　加时赛上，布冯亲眼目睹一连串他曾认为只可能在低级别赛场里出现的场景：

　　对手凶狠飞铲，不吹，队友合理冲撞，犯规；

　　对手肘击挑衅，本方犯规，队友拉拽阻挡，黄牌；

　　托蒂禁区遭侵犯，假摔+红牌，托马西打进金球，越位+无效……

　　直到第115分钟，安贞焕压着已经跳不起来的马尔蒂尼顶入金球，这场闹剧才终于宣告结束。

　　想象一下吧，来到客场踢野球的你，遭遇了裁判各种黑哨、对面各种飞铲、场边还有五万主队观众随时准备冲进来揍你的场景，你就能明白这场比赛意大利球员有多无助，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他们注定赢不了。

　　就这样，带着悲痛与愤怒，布冯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世界杯之旅。

　　【3】

　　相比其他位置的球员，门将往往承受着更沉重的压力。他们是球场上唯一身着①号、可以用手、穿不同颜色球衣的球员。“唯一”让他们与众不同却也注定了他们的孤独。

　　2003年末，强悍如布冯也遭受了抑郁的困扰，作为家庭、俱乐部乃至国家队不可或缺的支柱，他所背负、承受的责任和压力不言而喻。当意识到自己出现问题时，布冯选择了独自承受。直到六个月后，笼罩在他头顶上空的阴霾方才散去，这段可怕的往事世人也是过了许久才将将知晓。

　　2004欧洲杯，意大利在未尝一败的情况下小组出局。但世界却看到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布冯，一个重压之下泰然自若甚至露出蜜汁微笑的布冯。或许这一年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银狐里皮接过了蓝衣军团的教鞭。

　　2006年夏，意甲电话门事件的爆发让即将出征世界杯的蓝衣军团陷入了舆论的漩涡中，队内近一半的球员面临着媒体抨击、司法调查、前途未卜的多重困境，在这个微妙的背景下，布冯明白他们唯有用球场上的成绩来回应一切。

　　小组首轮，意大利便用令人耳目一新攻势足球轻取非洲新军加纳。次战美国，扎卡尔多的乌龙让他们仅仅取得了一场艰难的平局。末轮死磕捷克，布冯一次次将内德维德、罗西基们的远射拒之门外，意大利2-0拿下三分挺进16强。

　　1/8决赛鏖战身强体壮的澳洲袋鼠，布冯延续了自己大腿级的表现当选全场最佳。马特拉齐早早染红下场使得意大利下半时只能以10人应战，直到伤停补时阶段，格罗索“灵魂附体”诡谲造点、托蒂一蹴而就读秒绝杀，蓝衣军团方才惊险晋级。

　　在3-0迈过乌克兰后，气势如虹的意大利迎来了与东道主德国的半决赛。布冯加时赛单掌封出波多老司机近在咫尺的劲射为格罗索的“灵魂附体+2”留下了机会。

　　7月10日，柏林奥林匹克球场，德国世界杯决赛，站在意大利对面的叒是齐达内和他的法国。

　　八年前，法国人踩着他们的身体登上世界之巅，六年前，法国人又踩着他们的身体登上欧洲之巅，现在，法国人还想踩……

　　意大利人：gun！

　　开场不久，马特拉齐禁区犯规，法国队获得点球，布冯心中暗骂：我怎么老是被队友坑？马特拉齐这坑货到底是不是余则成？

　　面对齐祖的惊鸿勺子，完全猜错方向的布冯尴尬地沦为了背景（别急，后面还有四次）。而这仅仅是布冯那届赛事的第二粒失球：一个队友乌龙、一个队友送点（都是常规操作）。此前已经保持453分钟零封的他距离前辈曾加在1990年创造的世界杯纪录只差64分钟。0-1，历史似乎又要重演。所幸，马特拉齐在10分钟后将功补过头球扳平。

　　又是一集加时赛。第103分钟，法国队右路传中，插入禁区的齐达内高高跃起头球攻门，这一刻他仿佛想起了八年前自己决赛两头破巴西的那一幕。But，那支巴西又没有布冯。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布冯旱地拔葱轻舒猿臂将这记势大力沉的头槌单手托出了横梁。场边法国球迷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意大利球迷则一片沸腾：好一条粗壮的麒麟右臂！这记难以置信的关键一扑连久经沙场的齐祖都不敢相信。6分钟后，齐祖用另一记种方式的头槌提前终结了自己的球员生涯，留给世人一个与大力神杯擦肩而过的背影，而“肇事者”又是那个神鬼难测的马特拉齐。

　　120分钟1-1，熟悉的点球大战，要知道意大利已经N多年没在世界杯上赢过点球了。布冯是幸运的，尽管对手的四个点球他一个都没扑出来（甚至一个都没判断对方向），但他的尤文队友、六年前打进金球的特雷泽盖却鬼使神差的将球踢在了横梁上，随着“灵魂附体+3”的格罗索稳稳命中，蓝衣军团终于捧回了失落24年的大力神杯，不做“爸爸”转职“躺赢”的布冯则第一次登上了世界的顶峰。

　　辉煌过后，电话门判决浮出水面。降入乙级的尤文几乎一夜间失去了往昔的风光，但皮耶罗、内德维德、特雷泽盖（……）等一干老臣的坚守为斑马军团日后的复兴留下了火种。当然，也包括布冯。

　　“生活中的有些时候，我们也会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艰难决定。它们也许不会让生活变得轻松，但也正是它们造就了今天的你。意乙是一段五味杂陈的人生经历，但那是我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这一年底，28岁的布冯获得了金球奖第二名的殊荣，以乙级球员的身份。这也是继1963年的苏联传奇雅辛之后，一名门将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4】

　　在经历了08欧洲杯的淘汰赛一轮游和09联合会杯的小组出局后，布冯又一次踏上了世界杯的征途。

　　从德国到南非，意大利队的主力阵容仍是那帮熟悉的老面孔，兜兜转转四年，布冯发现自己身前的这帮队友似乎一直都未曾换过。

　　世界杯首战，日趋老迈的意大利便遭遇了开门黑。布冯仅仅打了半场便因伤被替补门将马尔凯蒂换下，谁知，这竟是他那届赛事仅有的45分钟时间。

　　那是一段极为苦涩的记忆，卫冕冠军1-1平巴拉圭，1-1平新西兰，2-3不敌斯洛伐克小组即遭淘汰。布冯在这届世界杯没有做出哪怕一次扑救，人们更多记住的是他在场边焦急万分、鼓励队友的画面。对意大利人来说，06年的辉煌早已是过眼云烟，人才凋零的窘境将是未来十年困扰他们的最大难题。失意过后，功勋队长卡纳瓦罗黯然脱下蓝衫，接过老友袖标的布冯成为了国家队新的队长。

　　2014世界杯，意大利与英格兰、乌拉圭一起被分进了死亡之组。三支世界冠军小组赛便捉对厮杀的盛况史无前例，即便如此，球迷依然对蓝衣军团的前景抱着乐观态度，毕竟过往三年他们分别取得了欧洲杯亚军和联合会杯季军的不俗成绩。

　　这是36岁的布冯个人的第5届世界杯，他也由此追平了德国传奇马特乌斯和墨西哥名宿卡瓦哈尔的参赛纪录。困于脚踝伤病，布冯没能在对英格兰的首战中登场，意大利2-1力克三狮军团取得开门红在死亡小组中占得先机。未曾想第二场比赛，迎来布冯复出的蓝衣军团却0-1不敌哥斯达黎加爆出大冷。于是在末轮开始之前，意大利面临着一个中国球迷无比熟悉的迷局——打平即出线。

　　这是一场谁都输不起的对决。上半场杀得难解难分的两队却因马尔基西奥的争议红牌打破了场上的平衡。

　　三次封出乌拉圭近在咫尺必进机会的布冯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但当比赛第81分钟，戈丁的头球越过他的指尖飞入他身后的球门时，一切都结束了。

　　连续两届世界杯止步小组赛将本就低迷的意大利足球再次打进了谷底，更可怕的是，这还远远不是他们所要经历的、最糟糕的困境。

　　随着06冠军一代相继退居幕后，蓝衣军团的星光也变得黯淡起来。2016年欧洲杯，21世纪最草根的一支意大利队应运而生，低调出征的他们淘汰卫冕冠军西班牙闯进八强的表现已然超出了所有球迷的期许。

　　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意大利却又极不走运地与西班牙分在了同一小组，两回合对斗牛士一平一负的他们不得不前往附加赛与瑞典死磕到底。20年前，19岁的布冯就是在对俄罗斯的世界杯附加赛中一战成名。20年后，39岁的他却倒在了相似的地点。

　　布冯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在不惑之年征战完个人第6届世界杯后光荣谢幕的场景，这本该是一场由俄罗斯始至俄罗斯终的完美轮回，但是……

　　“我不是为自己感到难过，而是为意大利足球悲伤……我这一生都会因为错过2018世界杯而遗憾。”在主场被北欧海盗0-0逼平后（总比分0-1），布冯曾经憧憬许久的世界杯梦破灭了，心灰意冷的意大利队长也随之做出了退出国家队的决定。

　　【5】

　　这个世界的门将有两种：布冯和其他。

　　卡恩、卡西、切赫、范德萨、诺伊尔……这些名字都曾在21世纪的某一个时间段与布冯分享世界第一门将的美名，但他们却都不像布冯这般数十年如一日地超凡稳定、处于巅峰。

　　顶级门将并非用来做集锦的，而是用来作为教科书的。布冯的伟大之处不仅仅在于他几乎无懈可击的门将技术，他的精神力、领袖才能、生涯持久性同样超乎常人。

　　2018年3月24日，阿提哈德球场，布冯回来了。

　　尽管只是一场热身赛，尽管意大利0-2不敌阿根廷，但对所有球迷来说，布冯的回归就是最美妙的消息。

　　“对门将来说，最重要的是传达给队友一种信任感。纵使你不够自信，你也必须让他们相信你能控制住局面，你能成为他们最坚实的依靠。”

　　足球的森林里，你其实很容易就会忘记布冯的年龄，他就像一位来自中世纪的冷面骑士，坚韧、沉静、荣耀等身、别具魅力。在他的身上，时间仿佛也流淌地很慢很慢。176次国际比赛，意大利队史出场次数第一人，对于“超人”而言，今年夏天或许就是他最后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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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Shy夏夏